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
3th TIVA website最終是關乎人,與世界/鄭慧華.

夢想與災難:這是我們努力的未來嗎?

文/郭昭蘭

 

廢棄物與廢棄人

2012年12月,第三屆台灣國際錄像藝術展覽「憂鬱的進步」展覽在台北鳳甲美術館展出期間,台灣輿論正高度關切青年失業率以及低落的22K薪水。自從1990年全球化浪潮席捲全球,台灣產業外移,勞動彈性化,大量移往中國投資的經濟主體,使台灣核心製造業正逐漸空洞化,造成台灣青年人「低就業、低工資與低成就」。這種變動無不說明,台灣一直就在「國際」之中,不只是作為本土對立面的那種想像國際,更是身在以全球地緣政治為基礎的全球資本流通架構之中。

 

原來作為開發國家傾倒廢品的第三世界後院,現在開始生產廢棄人;被丟棄的無功能之物,尚且可以回收再生,以資利用,但是生活在一個面目全非後工業場景中的「廢棄人」,一旦從進步的軌道中被拋出之後,往往直接報廢。註1這種過程就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計劃性過期」。每個個體的有效期限只存在於個人的價值與世界存在之間,是出廠到報廢的消費空檔。註2當全球資本移動的時候,效期也同時隨之消長。

 

鮑曼(Zygmunt Bauman)形容現代化的社會生產就是一條「人類廢物與廢棄人口的生產線」。為了維護城市表面的光鮮亮麗,廢棄物(人)從下水道傾倒,彷彿就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然而,有多少光彩絢麗的城市景觀,就得有多少廢物處理廠來排泄它的大量廢物(人)。如果,廢棄物的生產線就是架構我們賴以生存的不可見系統,為什麼我們總是忽視它?我們又該如何與它共存?

 

從心理感知、社會關係、到區域經濟版圖的移動,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精神結構,決定了我們的未來?如果這個龐大的機制連我們夢想的能力都予以控制的話,我們能不能從反思體制框架的基本預設與中介系統開始,包括技術,意識,疆界,秩序,並重新勾勒出得以讓我們從離魂症中清醒過來的路徑。

 

技術離魂症

1793年英國派遣大使馬卡爾尼(George Macartney)出使大清帝國,希望與清朝建立通商管道,當時的乾隆皇帝自信滿滿地拒絕道:「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以通有無。」當時,使節團原先打算以施放熱氣球的技術,吸引清朝;他們相信只要能讓熱氣球在北京的上空飄浮,全中國就會感受到西方的優越性。註3雖然施放熱氣球的舉動被和珅拒絕了,但是,乾隆皇帝的自我感覺良好,只不過將中國人在技術進步與落後的身分認同中,產生卑屈感的時間往後延遲,卻終究無法阻止,西方核心現代性以技術政體的姿態誘惑著整個東亞的世界。

 

二十世紀前半,技術與科學不僅被看作是日常生活的萬靈丹,也是美好生活的核心價值。科技以神學的姿態出現,「美好進步的未來」就這樣成為駕馭全球的普世信仰。往往,在第三世界國家,技術的追求特別容易以「進步」之名作為有效的號召;對於純粹理性的膜拜,總是表現在官僚技術與科技至上的追求。據研究,技術官僚系統並沒有在歐洲真正實現,反倒是在亞洲,非洲,拉丁美洲,東歐等地實踐在其國家建設之中。註4當前的民主理想社會在工具理性與技術迷思之下,專家知識總以其邏輯有效、經驗客觀,而得以在公領域中優先被採用,成就了專家政治/技術官僚「被組織化的卸責」(organized irresponsibility)。

 

每當我們轉過頭去撿拾那些逐漸消失的技術,我們將瞥見我們的社會如何受到一波波以「創新」之名出場的技術與技術物所迷惑。如此,作為大部份進口技術消費者的我們,戮力以「創新技術」的研發以爭取「國際第一」的身分,即使是充滿不確定性的核能使用都沒能逃脫這樣的邏輯。而所謂「新」的定義,其參照點,正是、也僅僅是,以技術「先進」國家的技術輸出作為唯一的座標。

 

把科技研發與創新當作是經濟發展與社會變革的不二法門,合理化了科學、技術、資金鐵三角的勢力。這種未來主義正如保羅‧大衛(Paul David)所指出的:「全心投入於未來是一種可以理解的趨向,它抓到了大多數人類想戲劇性的改善自身所處物質環境的期望,而毋須盤算有目標地重新分配現有財富所會激起的公開衝突。它〔全心投入與未來〕可能是現代工業民主國家長期以來的功能性反應,試圖導引社會能量遠遠離開重新分配的鬥爭,而將之導向合作征服科學。〔無窮的邊疆〕」註5

 

技術以及技術理性的概念,作為中介的系統,如此地隱藏了技術與技術物的政治性,遺留下失衡而失控的科技與社會文化大分裂的局面。

 

拉圖(Bruno Latour)在「我們從未現代過」(We Have Never Been Modern)中以「憲法」中司法與行政分立的作法,比喻現代性:分立各個不同部門,雖然可以規範不同部門的制度性互動,但是卻同時將彼此不可避免的交互往來予以地下化,反而是將例如科學技術與社會文化這種兩相交纏的關係,排除在公領域可見與可討論的視域之外。註6而這股地下憲法的力量,卻遠比地上憲法的力量還要巨大。

 

1970年代的「適當科技」運動,曾經主張發明適合人需要的「物」,而不是人為「物」服務。然而如今這種物我分立的概念,也已不足以應付當前,技術物自然化的現象。選擇一台智慧型手機,已經成了孩童社會化的開端;技術物在上一個世代的社會選擇,成了下一個世代孩童社會化的起點;社會力量相互角力的選擇過程,到了下一個世代也就煙消雲散,了無痕跡。註7這就是技術物自然化的過程。進一步地,技術物無所不在的世界裡,物我窘困的混同了,我們使用的技術以及技術物本身,終究竄改了現實的意義,殲滅了主體核心。與此交疊的是,技術物所帶來的文化身分的主要間距,也不再只是存在於強勢西方與落後的東方,而是不同區域內,已經內化了的精神結構與它所形成的價值位階。

 

技術,滿足了人類預期的特定結果,但技術的發展卻不是一個意料中可預估的前景。技術的不確定性與它造就的無意識結果,溫納(Langdon Winner)將命名為技術離魂症(Technological Somnambulism)。技術,愈來愈像是一種自主失控的力量,它不再以具體的特定之物,向我們展開,而是鑲嵌在更大的系統,以幾乎不可見的巨型煙幕,熏陶著我們生活的總體。

 

摩登進步的誘惑、陷阱與重生

1900年日本人曾經在台北的「淡水館」(今天現今長沙街一段,原為清代「登瀛書院」)放映盧米埃兄弟(Lumière Brothers)的「工人離開工廠」(Workers Leaving the Factory)影片,真不知當時的日文辯士松浦章三,是怎樣對台灣的民眾解釋「工廠」?台灣的民眾又可能如何以其經驗來誤讀「工人離開工廠」影片中最早被展示的人類動態影像,但同時也是最早被動態影像展示的集體勞動力?

 

在那短短一分鐘的影片當中,「工人離開工廠」,可能正夾帶著對摩登世界的美好想像,映入台灣觀眾的眼簾,當然,還有一台神秘的暗箱播放器,散發技術眩暈所需要的基本元素:幻象。事實上,1900年台灣並非毫無工廠經驗,遠在雲嘉地區的糖廠正逐漸成立,確立台灣作為殖民者日本的物資供應者。等到1940年「南進台灣」的影像終於在日本發行,那一部從基隆到台東,繞境台灣一圈的攝影機,不僅把台灣「看成」可以提供日本多種所需資源的豐富小島,也把它「武裝」成日本大東亞帝國計劃「南進」的最前線。同樣讓人聯想到盧米埃兄弟的是,「南進台灣」開場的畫面,一部可以用來證明台灣現代化歷程的火車,以奔馳的速度向觀眾的方向疾駛而來,這與人類最早動態影像之一的「火車進站」畫面,異曲同工地放送著象徵進步的引擎。

 

藝術家陳界仁曾說,要談我們的電影從哪裡開始,既不是從電影被引入台灣開始談起,也不是從台灣開始有電影的製作開始,而是應該從日據時代向觀眾解說默片的辯士,如何以地方的語言與文化,詮釋甚至扭曲影片內容開始。辯士除了是一位劇情的解說員,翻譯者,他同時也在過程中以觀眾熟悉的俚語與地方語言,介入,干擾殖民者所單向派發出來的強勢影像文化。因而,我們相信我們的現代性,應該從覺醒的那個時刻開始—也就是覺察到強勢文化排山倒海的撲來,以微型的甚至是不連貫的方式去抗拒—開始。

 

咄咄逼人的進步論作為一種高級的迷信,使深陷在全球化進步神祕主義網絡之中的我們,急需重新選擇一個得以重新協定我們與世界關係的方案。這既不是要將自己封閉在角落的位置,也不是在現有的全球經濟動態原則中急起直追;如果既有的技術進步論已經危及我們的生存,那麼我們能不能展開那些被現代性論述所遮蔽的另類進步論,重新啟動一個描繪世界地圖的知識系統與框架;如果專家技術無可避免是架構現行社會文化關係的基礎,那麼有沒有一個不迴避政治性與地方性的專家技術模型,足以鬆動被「經濟最優先」、「貨幣最大化」所綁架的生存運作系統,重新捲入那些被排除了的現代之對立面,再次聯合起被原子化的個人。而這將不只是一種對我們被綁架了的生存狀態,所進行的一次性的反省,而是對它永遠地保持戒慎與恐懼。


註1 Zygmunt Bauman: Wasted Lives: Modernity and Its Outcast, 谷雷,胡欣譯:廢棄的生命,南京,江蘇人民,pp.4-5.

註2 同前註,p.2.

註3 雷祥麟:「我們從未現代過」的三個意義,科技,醫療與社會,卷十2010,pp.221-36.

註4 Shi Chen: “The Chinese Technocratic Leadership: A Case Study of Municipal Leadership of Shanghai in the Reform Era” , PhD dissertation, The University of Toronto, 1997, p.4.

註5 Paul A. David: “Computer and Dynamo:The Modern Productivity Paradox in not-too-distant mirror in OEDC, Technology and Productivity: The Challenge for Economic Policy ”,Paris, OECD, 1991

註6 同註3

註7 王文基等編:意外多重奏,行人,台北,2012,p.214.

3th TIVA website